与龙梅相关的童年往事
2月10日上午,我们迎着白茫茫的风雪徒步回家。向西跨过铁路没多远,远远望见在铁路西边的一条沟里拥挤着一群羊。父亲担心是我家的羊被暴风雪刮到了这里,走近去看,那不是自家的羊。这群羊约有四百来只,身上挂满了冰雪,拥挤在一起发抖。我们四顾茫茫,羊群周围没有主人。父亲 判断:铁路西边是我们生产大队的地方,这很可能是我们队里的羊被暴风雪刮到了这里。他是有责任心的人,决定把羊赶回生产队去。
顶着大风雪赶羊如逆水行舟,很艰难。我们挥着双臂哄赶羊群,在羊群挪开的地方,发现了两只死羊:一只青色山羊和一只白色绵羊。父亲沉思片刻对我说:“你在这里把羊群看护好,爸爸把这两只死羊寄放到火车站扳道房去。”说完就扛起那只青山羊踏着深深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向车站扳道房走去。当时他还在感冒发烧。
我站在风雪中看护着羊群,帽带被风刮开了,手却冻僵,无法系上,所以那天我的耳朵冻伤了。就在父亲走后不久,我看见从西面山坡上缓慢地走过来一个人。走近一看,是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她身穿没有调面的羊皮本色皮袄,敞着扣子,头戴皮帽子,脸冻得紫红,手里拿着羊鞭子。我问她:“这是你的羊吗?”她点了点头。此时父亲已送死羊返回,便问小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龙衣’”(龙梅的原名)
“你是哪个生产队的?”
“那仁格日勒大队的”(汉语:日大光队)
“你爸爸是谁?”
“吴添喜。”
我父亲又问:“就你一个人放羊吗?”
龙梅说:“还有我的姐姐。”(龙梅当时冻昏而产生了口误,把妹妹说成了姐姐)
我父亲急切地问:“你姐姐在哪儿?”
“我姐姐在山里。”龙梅说着用鞭杆指向西北山谷。
从龙梅的口中得知她们是昨天出来放羊的,被暴风雪刮走了羊群,她们跟着羊群跑了一天一夜,到现在还没有吃饭。我父亲意识到这孩子冻坏了,如不及时抢救,有生命危险。而山里的“姐姐”后果更可怕。他拉起龙梅的手对她说:我也是那仁格日勒大队的,我带你到火车站扳道房暖和暖和,然后给你找姐去。
父亲挽起龙梅的手直奔火车站铁路扳道房。走进铁路扳道房,父亲向扳道工王福臣说明了牧羊姑娘冻伤严重,需及时抢救。说着把龙梅抱上床,给她脱毡靴。可是毡靴里的冰和脚冻在了一起,无法脱掉。父亲请求王福臣找人来帮忙。王福臣冷冷地说:
“你们怎么不去票房候车室呢?没看这里就我一个人吗?离不开呀!”
正在父亲焦急万分之时,门外走进来四、五个工人,父亲急忙向他们说明情况,这几位工人很热情地帮起忙来,有的给龙梅脸上搓雪,有的给手上搓雪。父亲又向他们请求道:“我去区里打电话,叫救护车送孩子到医院,你们马上再找几个人去西北山里找她姐姐,再派一个人看护一下羊群”。交代完以后,父亲就拔腿消失在迷漫的风雪中。后来听父亲说,他跑到区政府找到区长伍龙救援,给医院打电话要救护车,又跑到邮电局给我们公社打电话报告情况。
父亲走后,工人同志忙着给龙梅搓雪,我给龙梅喂面包、喂开水。工人们不懂蒙语,龙梅不懂汉语,我就担任起了翻译。龙梅的脸和手都冻坏了,毡靴里灌满了雪,雪又冻成冰,脚和毡靴冻在一起脱不下来,只好用刀子豁、用剪子铰……
伍龙区长听到父亲的求援后,立即派了汽车,组织救护人员到山里寻找玉荣。直到下午,我看到铁路工人们抱着一个已经冻昏迷的小姑娘走进了扳道房,她就是玉荣,哪是姐姐呀,她是龙梅的妹妹。这时,区长的小轿车赶到,把龙梅、玉荣抬上车,我也随车到区委找到了父亲。小车又向医院疾驶而去。
忙完这些事情后,已是黄昏。父亲领着我还有我们的狗,迎着落日,踏着积雪向家中走去。在风雪中救了牧羊的孩子,他感到十分欣慰。
政府号召向“草原英雄小姐妹”学习时,小姐妹冻伤时穿的衣物、一张青色山羊皮和一张白色绵羊皮等实物,都在我就读的土默特母校展览。可却只报道表彰了铁路工人抢救小姐妹的事迹,只字未提我的父亲。那时我十一岁,幼小的心灵倍感屈辱和辛酸,因为我知道,那只是因为父亲是个所谓“有问题”的人。
经历了许多苦难,走过了一段历史,我父亲在政治上受到的不公正待遇于1979年平反,胡耀邦同志批示了他的申诉,1985年内蒙古自治区党委下达文件,确认了我父亲哈斯朝禄是首先发现并救助龙梅的人。
---那仁满都拉:与龙梅相关的童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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