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也不会梦到会在夜晚抵达一个叫莫达汉的小城,雾锁湄公河,对面是老挝。来这儿的人都是为了第二天去老挝的第二大城市:沙湾拿吉,各有目的。当你知道对面是老挝时,情绪变的很奇怪,在极有表达欲和无法表达中。
在一家类似汽车旅馆的小酒店略作停留后,我和Q步行到一条小街,有几家面目可疑的烧烤店,冒着可疑的烟,店主既不招呼,也不示意,几个顾客鬼鬼祟祟地喝着啤酒,我们选了家庭餐馆,因为看见档口有鸡蛋西红柿,Q指导店主做西红柿炒鸡蛋,少说了一句别放糖,于是做梦也没想到,吃了甜甜的西红柿炒鸡蛋。又喝到泰国白兰地,做梦也没想到,昨晚喝到的酒又喝到了。
回到酒店我又喝了几瓶啤酒方才昏昏睡去。
风吹着树叶敲着我的门,五点就醒来,一个巨大的市场突然出现在眼前,昨晚抵达时它被夜幕隐藏起来,此刻突入眼睑,人多有序,蔬菜瓜果,鸡蛋鱼肉…以不能接受的低价依次出现。
在此的人也无需有梦,不必改变人生,土地是自己的,食材丰富多产,拖鞋短裤小摩托,生下来长大了喝多了玩够了变老了……
要什么梦想。
在我们看来是无法改变的巨大绝望导致就这么混着吧,实际上他们一代代就这样安定地活着开心着或者假装开心着,不存在绝望与希望。
汽车驶过湄公河,马上就要抵达老挝时,我明白了那种无法表达又急于表达的情绪:瞠目结舌。我想起《湄公河行动》,它连施暴者的国籍都不提。
过境口岸一路顺利,口岸官员的表情貌似严肃但制服无精打采,随后经过几条尘土飞扬的土路,看到几条无精打采的野狗,我们抵达一家在地图上显示是二星级度假村。
我们无精打采地彼此点点头,的确是二星级,1980年就应该就是二星级了。
团里有几个东北大哥和小哥,挺着骄傲的小肚子,束着金灿灿的腰带,穿着黑色大狮子T恤,油头短发,抽烟讲话旁顾无人,仿佛哪里都有人。
大哥小哥到了度假村就开始让当地华人送沙县小吃,大中午就喝了七八瓶啤酒,走到哪里,都没丢了那种“我在这里依然有人”的优越感。或许也是在寻找安全感。有时我会羡慕没有成为他们,以至于活的如此疲惫如此拘谨。
该度假村是几个中国人在经营,前台出售玉溪黄鹤楼,我们走出去,走上土路,那几条野狗大概闻到了不同的气息,它们试图狂吠围攻我们,但被我们的假动作吓退。
后来,我们站在路边看来往的车,母亲骑着摩托车带着她的孩子去往云的那一边,Q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他说,这地方不快乐。
在毒太阳的挟持下,我们走进路边食摊,那只被当作鹦鹉宠爱着的公鸡,尽管有绚丽的羽毛,但也有绳索。就在这时,我闻到米饭的香气,打开竹筛,里面是用炭火蒸熟的米饭,白净饱满,仿佛我第一次见到米。我们买到两条鲫鱼和卤鸡蛋,用掉两万基普,就在路边,尘土飞扬的路边吃了两口,仅两口。
我们去往看着像高级农家乐一样的水上餐厅时我们想起了东北人我们奢侈地点了八个菜,菜上齐后,我们连筷子都没动,可疑,极其可疑,难以理解,老挝有着丰富的云,足够的雨,万物生长的天气,但食物糟糕到没法吃,路边摊、饭店、大饭店的服务员端碗来时指头都伸在碗里,那么丰富的食材被他们炒的七八糟,湄公河里的鱼炖到无法直视。它只剩下冰凉的啤酒,推销东西的小孩拿钱就跑,丢下一包无法下咽的过期花生,距离文明过于遥远,遥远到无法估计。
我们离开水上餐厅,路边有奔驰驶过,更多的是新款酷路泽,我们看见小女孩站在母亲的敞篷摩托车里,驶过没有红绿灯的9号公路,她迎风兴奋地喊着些什么,这让我们我们也觉得快乐了。
9号公路的历史意义已无人关心,在日本人的帮助下,路况修的不错,重要的是废除了收费。虽然它是社会主义国家,只有一个政党,但也是一个没人提起就没人记得的地方,富人继续富着,穷人维持着穷,风也不动,树也不想动。
只有些许法国时代的影子还体现在老挝人身上,没什么钱也不太爱工作,慢腾腾的,唉,可别瞧不起老挝,老挝没做过几次核酸,穷有穷的好处。
我们回到二星级度假村,望着里面陈旧的床开始叹息。
时光在老挝按下了暂停键,空气里什么也没有,不是九十代也不是其他任何时代,我们沉默地看着这座二星级度假村,一声不吭。我们做梦也没想到会见到童年的绿头苍蝇,和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