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已经成了越来越多墙国小民的选择。
从匮乏国家润往繁荣国家,这其中的适应过程,是个体作为一枚链环,从伤害链中彻底脱嵌,并将自己嵌入产业链的过程。
这个过程不是一帆风顺的。
习惯了在伤害链中寻求稳定、寻求安全感的人,在上面没有人管自己、踩自己,下面没有人供自己践踏的环境中,会惶惑不安。有些人会出现幻觉,产生被害妄想——因为对习惯了伤害链环境的他来说,各种安全威胁的存在已经是一个根深蒂固的信念,在事实上安全的环境,一个深信威胁存在,却又找不到威胁源头的人,就只能把强烈的警惕心投射到某个虚构的目标上去。
所以他坚信自己是被歧视的,或坚信暗中潜伏着某个可怕的敌人。
和被害妄想相比,“五行缺爹”只是同类症状中较轻的种类。
在从伤害链中脱嵌的过程中,肉身脱嵌、经济脱嵌易,心理脱嵌、文化脱嵌难。
另一方面,要嵌入产业链也不是那么容易。
产业链遵循着与伤害链完全不同的游戏规则。在伤害链中,人们追求的是安全,是稳定,为此需要付出的代价是制造痛苦、忍受痛苦,是认同伤害链分配给自己的角色,扮演好那个角色,是为了配合角色需要放弃自由。
在产业链中,整个链条共同追求的,则是创造,是财富创造,是生产效率。
产业链并不向链环们提供“稳定”。
虽然产业链向社会所有成员提供基本生存保障,但这份保障的真正目的,是促成所有链环的自由流动,是通过不断尝试新的组合方式,淘汰各种较低效的组合方式,令效率最高的组合脱颖而出。
在产业链中,没有谁的位置是稳定不变的,相对的稳定,只能因契合而生。
只有在最适合你的岗位上,你做得最好的行业里,你才能做得最长久。
而为了找到这种最契合的岗位,你可能需要多次尝试,需要在各行业各岗位间多次流动。
从伤害链中脱出的人,往往是最渴求稳定的一群人。
稳定,是自由的反面。
当他们试图在产业链中找到自己的位置,重建稳定,他们就会痛苦地发现,产业链的游戏规则不向任何人提供稳定,相反,产业链鼓励人们行使自由,善用自由,籍此优化资源配置,促成个体创造潜能的最大化释放。
而在伤害链中的成长经历,往往限制了他们对自由的理解,也削弱了他们的创造力,更令他们畏于试错,于是在产业链中,找不到最契合自己的位置。
这就是润离中共国的许多人会真实经历的困境。
不管是一代移民,还是二代、三代,只要还没有彻底完成脱嵌,还没有从伤害链的身心影响中超拔出来,这种既渴求稳定,又得不到稳定,既向往自由,又不懂运使自由的痛苦,就会缠绕在他们心中。
天涯海角,何处为家?
向何处安身立命?
这是海外华人的困境,也是所有从匮乏中走出,走向繁荣,却还没有完全适应繁荣的人,共同的困境。
这困境不仅仅存在于润出的移民群体中。
事实上,即使你没有润,你也同样会面对类似的苦况。
因为伤害链与产业链的链环争夺,伤害链分配的角色与产业链要求的角色之间的冲突,已无处不在。
在墙内,无数从农村走向城市的打工族,同样进退两难。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不可能在城市里找到一份稳定如国企、体制内岗位的工作,不可能在从农村传统社会的伤害链中脱嵌后,顺利嵌入政权构建的伤害链。当他们被私企、外企的产业链吸附后,当他们的创造力、生产力因出生、成长过程中的短板显得不足时,他们会因城市并未向他们敞开胸怀,提供安居之所,提供全面的安全保障而焦虑。
但回去农村,回到父辈那样的务农生活里去,同样是困难的。
眼界的开阔,让他们已经能意识到,传统农业所谓的“稳定”不等于安全保障。
农村出来的孩子,想在城市里打拼到出人头地的水准,难。毕竟,在这条赛道上,已经有无数出身于城市,从小接受城市父母倾力教育投入的城市孩子在激烈竞争。
从匮乏国家润出的移民,想在繁荣国家打拼到精英圈层,同样难。那些没有语言、文化障碍的本地竞争者,并不会因为你来自远方,就对你格外容让。
但是,你该不该润呢?
出生于农村传统社会的孩子,该不该去城市打工?
留在你熟悉的、稳定的环境里,承受伤害,输出伤害,维持伤害链,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是不是你更好的选择?
更进一步说,一个匮乏国家,该不该冒丧失稳定之险,尝试走向繁荣?
在邓小平那个时代,从文革走向改开,是中共国整体,从伤害链走向产业链的尝试。
在习近平时代,从改开走向再次文革,则是由政权主导的,因对自由的恐惧,因对不稳定的恐惧,从产业链向伤害链的回归。
伤害链是通过源源不断制造痛苦,限制自由,来保持稳定的。
但这份稳定,最终必然会因限制自由削弱了社会的创造力、生产力,导致资源匮乏,而崩溃。
过程是痛苦的,结局是崩溃的。
理智告诉我,产业链是更好的选择。
但人能一直保持理智吗?
被害妄想、阴谋论、受歧视的感觉,遍布于移民群体中,遍布于从传统社会奔赴城市寻找工作机会的群体中,以及中共国的官方宣传中。
对自由的畏惧也一样。
包括在与繁荣世界“原住民”的竞争中的劣势,和由此种劣势而来的身份焦虑,也一样。
于是有些人会想回农村,回中共国,以及——
回文革。
但那绝不是更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