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黄河大决口时,黄泛区“人相食”的具体惨状,现摘录如下:
尉氏县(该县不属于本书的“淮北”区域,但与“淮北”均属黄泛区─引者注)东段庄静静地立在夜暗里。夜半时分,村边高岗上的破庙门“吱咛”一声被人推开了。进来的是村民李魁、梁玉琢和王九。王九最后一个进来,他身上背了一口铁锅。
李魁身高力大,在三个人中间,他是天然领袖。三个人的家眷全都淹死的淹死,饿死的饿死,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他们无牵无挂。
他们已经断顿好些天了。死亡的气息时刻包围着他们,饥饿使他们失去了理智。今天上午,小个子王九出外觅食的时候,看见一群野狗正在啃食一个倒毙在路边的死尸。他看见那人被啃噬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大概都是同类吧,他忽然动了恻隐之心,他赶走了那群野狗,又把那死尸找到了一个沟凹处,用土把他掩埋了起来。一切事情都是在掩埋时发生的。当他把那残缺不全的肢体折叠在那人的身上时,他手触到那筋肉条条的断手,心里顿时产生一股欲念:必须像野狗那样,才能活下去……
因为是第一次,这次他们只把死尸腿部、胳膊和三角肌上的肉割了下来,放在荆篮里用树叶盖着。等做完这一切,他们又把那死尸掩埋了起来,然后依照原来的计划来到村边高坡上的土地庙里。
东段庄唯一的炊烟飘起来了,土地庙里火光熊熊。大铁锅里的水咕嘟嘟地响着,一股股奇异的香味从锅里一阵阵刺激着他们,他们完全被这奇异的香味震撼了,他们目瞪口呆。一时间他们什么都忘了。他们眼中现出一种只有野兽才有的绿色光芒。他们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像一群狼在争食猎物……
从那一天起,这口铁锅里就再也没断过人肉。他们越吃胆子越大,先是死人尸体,后又拦路杀人…
尉氏县后黄村靳昌的妻子正在地里拣雁粪的时候,心里突然烦躁起来,像有什么东西拽着似的,没着没落的。她是全家唯一能走出家门的人。她全身浮肿,胳膊肿得像大腿那样粗,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出门的时候,她看见儿子正在床上躺着,已经快过去了,他只有出气的份了。他整整五天没吃一颗粮食,只喝点水,吃了一把糠皮。村上所有的树皮都扒光了,一棵棵光光的立在烈日下。
树叶是当时最上等的食物。为了一把树叶,人们可以拿起菜刀拼命。糠皮、树皮、野草、野菜、庄稼苗、水草、蒺藜刺捣成的粉面,他们能吃的全吃光了。最后,全家吃观音土。只有这土吃不完,但吃了之后人的肠胃就完了。人连把土拉出来的劲也没有了。今天出门之前,孩子说要拉大便,蹲了半天也没拉出来,他的肚子胀得像鼓一样,已经十四五岁的孩子,连站也站不住,拉屎的时候不是蹲,而是跪在那里。她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儿子的肛门里掏出来一堆土。
“你怎么不死呀,早死早托生,也别这样折腾人!”
她当时气得指着儿子的脑袋恨恨地骂了一句,说完,又抱着儿子呜呜哭起来。
这当儿,她看见蜷缩在一旁的丈夫像野兽一样看了儿子一眼,儿子哆嗦了一下,紧紧地抓住了妈妈的胳膊。
儿子的眼神好凄凉,好可怜!她突然觉得这目光像是暗示什么东西似的。她赶快停下手中的活——她拣了半日才拣了一把雁粪,这里边有没有消化的粮食,挣扎着往家里赶。
她刚推开门,就见丈夫正把儿子的胳膊和腿往滚开的锅里放。儿子倒在血泊里,他早已被父亲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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