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北京的火车上,我依然将高铁称为火车,那似乎是我对于某种幻觉的坚持,仿佛在保持某种权力称呼不被更迭。
车内布满祥和。尽管有人高声打电话,有人在打呼噜,有人在刷短视频并因此发出猪叫声…但正是这些组成了祥和。
我对他们到底是什么物种早已失去猜测心,更无意研究。然而嘈杂是正常的,没有嘈杂是不正常的。
我阅读一些新闻,那些明明可以避免发生并能够解决的问题在人为时间的扭曲下已经失去改变的机会。
我叹息着。
或者我没有叹息。
我看到我邻座的人,那个高大魁梧的中年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夹克装,他完全堵住了我出去的路。
我看了几十页书,在感到头昏脑涨时火车停了下来,窗外是一片片毫无美感毫无意义的农田与民房。那种毫无,即使下半米的雪也难以改变。
我低下头,我看到朋友圈有人说买黄牛票才能吃上“朱光玉火锅”。我苦笑着,这样的事竟然发生在2023年,而且还在持续发生,匪夷所思。
当我下车,我又在那个等待网约车的夹层等待出租车,那里潮湿、吵杂,没有阳光,大部分人穿着黑色的衣服和增高鞋。有个人用喇叭喊:不准停留!不准抽烟!
没有人反驳他,人们很听话地乱走着,上车后我关紧窗户,我和司机都没说话,也许聊几句天气和政局比较会打破沉默。那司机刚要说点什么,我说不要打破沉默。他立刻懂了,我们的行程在一个小时后用我的一句“谢谢你”作为终场词汇,我们一起消失在茫茫雾霾下的夜色里。
进入房间后,零星回复一些可有可无的信息。羊驼是个人的外号,因为个子高脖子长,他问我晚上喝不喝,我说你有酒吗。
他发来一些白酒照片。
后来费老说他一场结束了,我们仨就去三里屯吃火锅。
这期间两个小时,我竟然一直待在房间,我什么也没做,甚至没有打开行李。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气下,我们似乎就这样接受了所有的丑陋与贪婪。
在排队一小时后,我们也吃上了“朱光玉火锅”,味道略显华丽,但永远也不值得排队,排队对我来说只是时间的消遣,或是对规定的嘲讽与幻觉的持续。
火锅店出售假的百威啤酒,店里的布置时刻保持着肤浅与没钱,80年代的冰箱小电视,大红喜字,劣质的道具般家俱,到处似乎是精心的布置,但连牙线都没有,也没有马桶,它只是一个卖假啤酒的火锅店。
我们喝了三瓶假百威后,我告诉服务员啤酒是假的。她什么也没说,她当然知道啤酒是假的。但我们彼此都维持着一种平衡。如果我愤怒,那这顿火锅包括今天晚上都将黯淡下去。如果她生气,依然会黯淡我的夜晚。于是我们假装虽然是假的但味道还不错,于是我们热烈交谈并散布一些幼稚谣言,在幼稚中我们各自披着雾霾而去。
在车来接我的片刻,我看到那层雾笼罩着北京,天地一片寂静。大家心里传来一片哭声,那哭声无声无息,宛如不久要降落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