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天前天在珞珈论坛上发出感慨：80年代的武汉大学，自由而开放，严谨而宽容。前几天，雷军在向武汉大学捐款13亿之际也表达了同样的观点：“八十年代的武大最有魅力的，是特别关注人的自由发展，学风多元包容，从来不让学生死读书，而是让学生充分自主发展，老师们也特别友善，师生关系特别融洽。”

这一切都归功于武汉大学曾经有一位不同凡想的校长刘道玉。著名经济学家邹恒甫教授说，我们这一辈人只知道一个著名的中国大学校长，他的名字叫刘道玉。有人说民国时代中国最好的校长是北大的蔡元培，那么1949年之后中国最好的校长毫无疑问就是刘道玉。

刘道玉上世纪70年代末时任教育部高教司司长，恢复高考是当时武汉大学查全性院士向邓小平提议，而“幕后推手”就是刘道玉。1981年8月21日，刘道玉出任武汉大学校长。翌日，《人民日报》头版报道了国务院对他的任命，并说刘道玉“是我国解放后自己培养的大学生中第一个担任大学校长的人，也是全国重点大学中最年轻的校长”。

此前，中组部本想让他做团中央书记，但被他用各种理由婉拒。1982年，教育部部长换届民意测验，他得票数高居第一。他却找到中组部，希望组织上无论如何不要考虑他。1983年，中组部拟任命他为武汉市长。这个位置含金量极高，他“坚决不当市长”，希望中央千万不要下任命文件。

这个锐意改革的年轻校长，让当时问题成堆的武汉大学成为改革开放的象征之一，被誉为“高教战线上的深圳”。有人说，武汉大学最美的不是樱花，而是刘道玉时代。他倡导自由民主的校园文化，从教学内容到管理体制率先推行了一系列改革措施：学分制、主辅修制、转学制、插班生制、导师制、贷学金制、学术假制等等，拉开了中国高等教育改革的序幕。推行这些新制度时他不向主管部门报告，认为这是校长的职责和权力，无须请示汇报。

武大人记得当时的武大，每天都有新气象，每时都有新空气。学生可以随意选修其他专业的课，可以谈恋爱、跳交谊舞，可以穿最时兴的喇叭裤。老师的课讲得不好学生可以不听，这是刘道玉开学第一天说的。他经常参加学生代表与校方围绕具体问题的讨论会，每次他都先让双方充分发表意见。轮到校长发言，他在平和地归纳双方的意见之后，最后总是站在学生这边。刘道玉治理学校，遵循自由、平等的理念。比如学生宿舍晚上不熄灯，此前，武大晚上10点统一拉闸关灯。刘道玉认为，要把选择权还给学生，让学生自己决定何时上床睡觉。

易中天曾回忆，那时的武大，领导生活简朴，作风民主；师生思想活跃，言论自由；研究生论文答辩，可以当面顶撞评审委员；本科生学术演讲，校领导坐在下面洗耳恭听。校长、副校长、书记、副书记的家，敲敲门就进去了。教员上课，学生开会，讲什么，怎么讲，没有人横加干涉，自由、民主、开放。这样的武大，真值得一辈子回味。

刘道玉当校长时，敢于为了保护学校和学生利益公开跟省领导叫板。他批评某省委领导，“水平连生产队长都不如”。这种对手握重权官员直言不讳的批评，也只有他以及那个时代才可能发生。当然，这也为他日后被免职埋下伏笔。那个时代，刘道玉怀念不已。2015年，他接受媒体采访回忆当年，“人人思改，人人思变……那是中国改革的黄金年代啊！“41年前，刘道玉只看了易中天一眼，就知道人才难得，倾力与时任教育部长蒋南翔和新疆负责人王恩茂沟通，将易中天破格留在武汉大学。

邓晓芒只有初中文凭，破格成为哲学系研究生，毕业后被刘道玉破格留校任教。刘道玉还帮助过杨小凯，杨小凯18岁因一篇《中国向何处》的万字长文入狱10年。狱中通过自学成为知识异常渊博，价值观非常正的年轻人。出狱后，因历史原因屡受坎坷，最终得到刘道玉帮助，远赴普林斯顿大学完成深造，并成为离诺贝尔奖最近的华人经济学家。

这样的校长，在武大校园里见不到任务痕迹，很长一段时间，武大校长的名册里也没有他的名字。原因就是他的教育理念太过超前，遭到后任官僚的嫉恨和排斥。刘道玉曾撰文分析自己被免职的原因。一是没有处理好与教育部的关系，在推行诸多改革措施时态度强硬，缺乏策略和变通，得罪了主管部门。刘道玉说：“我曾经跟教育部领导进行了三次辩论，当面拍桌子，指责对方无知、浅薄、偏见。”另外是没有处理好与湖北省委的关系，导致武大内部有人写告状信，罗列种种“政治问题”，导致54岁黄金年龄被迫去职。

刘道玉曾为这段经历发过感慨：“尽管人性中有一种迷恋权势的倾向，但我却重义轻利，重术轻权。”“我崇尚自由，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愿任人摆布，想说自己想说的话，不愿鹦鹉学舌。在一些高官看来，他们是主，群众是民，他们可以搞特权、耍威风，但是他们在其上司面前，又是某种意义上的臣仆，我讨厌这种依附性的主仆关系。”

离开武汉大学之后，刘道玉拒绝了组织上其他职务安排。“我国的干部只能上不能下，只能高不能低，只能官不能民，这种情况，迟早是要废除的。我既然励志改革，那么就决心从我做起，我愿意做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从此，刘道玉成为一介布衣，在珞珈山畔又历经数十年的风风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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