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会被自己的生活驯化的。
并且也只能被自己的生活驯化——而不是被理论,被唠叨不休的专家学者。
如果你确实希望让两个彼此仇恨恩怨纠缠千年的部族握手言和,和他们讲理论甚至讲历史,都是没多大用处的。
你需要向他们提供一种新的生活。
一种能把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仇恨之外的地方去的,具有吸引力的生活。
所有的历史都是当代史,所有令战火绵延不断的族群恩怨,实际上也都是当代的恩怨,是在新生代的年轻人里通过一次次冲突重新结成的恩怨。
我们为什么应该谴责哈马斯?
因为他们以历史恩怨为由展开的攻击,正在把巴勒斯坦新生代年轻人卷入战火,他们试图让下一代过的生活,是传承仇恨,输出伤害,不事生产的生活。
当然,这是他们的认知里最理想的生活,是居于伤害链上层的伤害者应有的生活——成为战士,成为有能力对妇孺输出伤害,因此在伤害链系统中理应居于上层地位,理应享受底层生产者供奉而不必亲自劳作的富足生活。
这种梦一样美妙的承诺,就是让实际上无法“不生产就享受”的年轻一代对现实世界充满愤怒的原因。
伤害链系统的文化传承,是以“成为伤害者”,以过上不事生产以输出伤害来换得享受的生活,为理想的。一旦接受了伤害链灌输的人生理想,一旦向着成为伤害者,攀爬到伤害链上层甚至顶端的方向努力,一个孩子就会开始以生产者为假想敌,心中埋藏起对生产者的仇恨种子,盼望早日进入能向生产者们输出伤害换得享受的生活状态。
“我们来自乡下的土猪,也是可以拱大城市里的白菜的。”
而当这样的孩子,从小以成为伤害者为理想的孩子,在现实中被迫居于生产者地位时,他的愤怒是可以想象的。
这就是哈马斯养大的孩子,各种极端男权文化环境下养大的男孩子们,对习惯了产业链逻辑的平民——生产者们,对人口生产活动中被贴上撕不掉的生产者标签的女性们充满愤怒与仇恨,会在有机会对她们输出伤害时毫不手软的直接原因。
在接受了伤害链世界观和人生理想的孩子们心目中,只要你是生产者,就欠他一份供奉,无力输出伤害不曾英勇战斗的女性,欠他一个家庭。
即使你根本不认识他,生活绝无交集,你也是他的假想敌,他深深地恨你。
在以产业链逻辑为主导的社会,伤害者是没有容身之地的。遵循产业链逻辑的每个人都同意“不劳动者不得食”的基本规则,人们追捧创造力,对输出伤害的行径只有反感,绝无赞赏。
在以产业链逻辑为主导的社会中,每个人都以生产者自居,以生产者身份为荣,人们甚至会忘记在历史上有一种曾被高抬于生产者之上的身份叫“伤害者”,并完全无法理解伤害者对生产者的天然仇恨。
伤害者在由产业链逻辑主导的社会里被视为罪犯而不是强者。那些试图对生产者输出伤害然后获取其供奉的行径,被看成犯罪行径而不是英雄之举。
以成为伤害者为人生目标的孩子,如果不幸生活在产业链环境里,就会把这一切都看成排挤。
生活在欧美社会却从小全盘接受了伤害链传统文化的年轻人,尤其是年轻男性,不论其伤害链传统是来自亚洲儒家文化圈,还是来自伊斯兰极端派系,都会在自己的生活中,在理想与现实的碰撞中,陷入绝望。
你想要成为的英雄,是现实中的罪犯。
人是会被自己的生活驯化的。
但每个人都有两个阶段的生活。
一个阶段,是与社会现实接触较少的未成年前的家庭生活。
另一个阶段,则是与社会现实、经济压力、市场交易密切交缠的成年生活。
这两种生活都同样会产生驯化效果。
很多从小被父母朝伤害者方向培养的人,会在成年后不得不放弃理想,接受现实,学着做一个生产者。
有些人在这过程中,通过发挥创造力赚取金钱,赢得社会地位,获得了想要的生活,由此真心认同了产业链逻辑,认同了生产者的身份。
有些人却相反,因为在“成为伤害者”方面投入太多,扮演不好生产者角色,前半生的艰苦训练或寒窗苦读无法在产业链的游戏规则中获得报偿,他只能看着那些本应卑贱的生产者爬到自己头上。他的理想被践踏入尘埃,他的愤怒被压制在心底。
于是他潜伏下来,等待某一天机会来临,输出伤害再次能够获得奖赏,那时他会高扬理想的旗帜,让战火重燃。
太多的专家学者高估了历史恩怨、各种理论在现代社会族群矛盾中起到的作用。循这些方向寻求解决之道,只能是缘木求鱼。
矛盾是由什么激发的?
是由伤害链的传承,是由把孩子培养成伤害者的努力,和这些接受了全盘伤害链逻辑,依照伤害链的世界观规划人生的孩子们,在属于生产者的现实世界里无处容身的困境激发的。
想要杜绝这种困境一再发生,你就需要在产业链逻辑主导的社会环境中,阻止伤害链式的家庭生活对孩子的驯化。
你不能让愚昧的家长把孩子养成在现代文明社会无路可走的罪犯。
你要意识到那不是教育,而是教唆。
在产业链逻辑主导的社会环境里,只有“成为生产者”的教育才能让孩子获得在现实社会平安生活的能力。
以尊重传统为由,纵容伤害链逻辑的传承,纵容向下一代传播仇恨的做法,该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