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匮乏阵营的步步进逼下，以对和平发展的信心为标志的繁荣预期正在动摇。
乌克兰战场目前的艰难提醒我们，如果无法靠军事科技的代差形成降维打击优势，如果让俄罗斯成功按二战的旧式战争打法把俄乌战争拖成消耗战，反侵略的一方将面对长期僵持。
世界距离二战结束还不到八十年。
但在人们的观念中，在习惯了和平发展时代的人们心目中，二战式的战争打法已经变得无法接受，在战场上送掉敌我双方上百万人命的战争行动，如今已成了以文明人自居的欧美民众难以想象的野蛮。
他们不想要这样的战争，不想看到这样残酷的战斗。
但是，人们有没有能力拒绝这样的残酷呢？
俄罗斯士兵没有能力拒绝这样的残酷，暴君把他们送上战场时，压根就没有在意过他们的感受。
乌克兰人作为被侵略一方，战前在人口和军事科技上均无优势的一方，靠着盟友支援勉力支撑的一方，也没有能力拒绝这样的残酷。
欧美民众也没有能力拒绝这样的残酷，他们想象中的精准打击，想象中的摧枯拉朽式的胜利，超出了各国援助给乌克兰军队的战争能力。
一个我们必须承认的现实是，即使现在已经拥有了远超俄罗斯、中共国、哈马斯的军事科技能力，欧美各国的军火库仍是在近八十年逐渐积累而成的。自由世界的老旧军火库并不足以支撑文明人想看到的新式战争打法。
旧式战争理念是以尽可能多地杀伤敌人为作战目标的，是不计伤亡尤其不计敌方伤亡的。
伦敦和东京都挨过轰炸。
但旧式战争理念在今天已经被文明世界放弃，虽然俄罗斯、中共国、哈马斯仍在坚持。
所以，当持有不同战争理念的国家彼此交战时，当一方仍然以尽可能杀伤对方有生力量为战术目标，甚至不分军民，不在意误伤，而另一方却开始以警察抓罪犯的标准来为军事打击的精确性设限时，战争对试图坚持文明标准的一方，就成了超限战。
你可以滥杀我方的平民，我却不能误伤你方的平民。
这样的道德要求很美好，我支持。
但问题是做不做得到，问题是代价是什么，是不是文明一方需要承受牺牲更多己方平民生命的代价，是不是文明一方的平民需要长期生活在战争阴影之下，和平变得遥不可及。
如果双方都按二战的打法，俄罗斯早就完了，普京早就完了。
如果欧美各国肯采用斩首战术，令普京无法裹挟多数不情愿当炮灰的俄罗斯人，战争也早就结束了。
但当超限战成立，当一方坚持二战式打法，另一方却试图坚守文明准则又缺乏技术层面的压倒性优势时，战争就会长期化。
而战争，会动摇繁荣预期。
虽然俄乌、以哈目前都只是局部战争，但它们在心理层面的影响是全球性的。更不用说蓄势待发的台海。
各国对和平发展的信心都会受到动摇，西方列国的选民和听命于选民的政府会把注意力转向国家安全。
保守主义兴起。但兴起的实际上是以保守主义为表象的群体安全焦虑，选民们正以自己也没有觉察到的自私心态，选出打明招牌要捍卫本国本族自私的权利的“极端”政治人物。
陈义过高的理想正在被抛弃。
这很可惜，但恐怕正在成为现实。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重新接受以色列在加沙造成的平民伤亡。不论那些死伤数字里有多少水分，但只要以色列平民还无法感受到安全，只要哈马斯的袭击还在继续，同情以色列平民的人们既然看不到其他解决方案，就只能调整自己的战争观念。
这文明吗？不文明。但如果不文明才能活下去，文明就会消失。
如果乌克兰输了，割地求和，对更文明的战争准则的坚持就成了一个笑话，成了一个全世界都会吸取的教训。
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会被“强者为尊”取代，但还好，俄罗斯并不是规则改变后的国际社会中的最强者。
文明最大的危机是什么？是最强大的文明国家被迫放弃文明。
如果以色列变成一个和伊朗、叙利亚一样的国家，中东会变成什么样子？
如果美国变成中国呢？
如果整个西方阵营都选择了极端保守主义，如果伤害链逻辑在产业链诸国重兴，我们会看到怎样的未来？
移民会被驱赶。言论自由会被限制。某些宗教、某些族群会被圈禁在他们已经占据的地区，失去外流的机会。
但放弃理想的西方各国会是新秩序的引领者，因为属于他们的技术积累和经济积累并不会在转向伤害链逻辑后立即消失。
伤害链国家一直不相信产业链国家没有骑到自己头上的意图，一直不相信生产者追求的仅是自己安居乐业，不是骑到别人头上作威作福。
好吧，如果西方各国因为超限战的心理影响真转向了伤害链逻辑，本就拥有优势的欧美就会立刻骑到中共国、俄罗斯等国头上，行使因坚持文明准则一直没有行使的链主特权。
小流氓把想当绅士的强者逼成了大流氓，成功“证明”了对方的虚伪，但同时赢得的，会是一顿胖揍。
我不知道在胖揍完小流氓后，欧美会不会再次穿上绅士的外衣。但在历史上，文明的演进也从来不是一帆风顺。
道路的曲折是难以避免的，也许全球最新一波的民主浪潮将由战争，将由波及全球的惨烈大规模死亡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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