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大家争论政府规定最低工资的做法是否合理,再科普一下当初美国的类似争论。100多年前,美国流行“雇用自由”理论,说政府不能干涉雇用自由,工人嫌资本家给的钱少,就别干。当时,这种理论把立法规定最低工资、限制每周工时、禁止童工、要求最低限度的劳保等都看作政府干预雇用自由。
州议会的议员都是民选,有些议员来自劳工阶层为主的选区,自然要为自己的选民争取利益,所以一些保护工人利益的法规首先在州议会立法。随着工业化发展,工人越来越多,国会议员和总统竞选也拿工人阶级的选票,联邦政府开始向纽约等一些“先进”州学习,也开始立法维护工人的利益。美国最高法院推翻了无数这种规范性法规,直到小罗斯福总统威胁增加大法官人数,最高法院才收手。
美国的右翼和保守派也反对给女工产假。他们发明了几个理论。一是政府不能干涉雇主的自由;二是给妇女产假会降低妇女就业率;三是对不生孩子的妇女不公平。很多人指出这些理由或者跟地上的事实不符,或者鼠目寸光。比如说,那些给妇女产假的国家,妇女就业率不比美国低;而且,不生孩子的人老了,要靠那些生孩子的妇女生的孩子交税,包括交养老金,供养他们。
雇用自由,听起来很美好,在理论世界甚至接近完美。大萧条一来,人们发现所谓雇用自由,主要是存在于那些自己都没有被雇用自由的理论家的想像中,雇员和雇主之间讨价还价的筹码差别太大,在劳资力量不对等的条件下,谈不上什么雇用自由。美国法院虽然慢了好几拍,但最终还是承认了劳资力量不对等的现实。
有理论家说——那些理论家大都是中老年男性,给妇女产假会降低妇女的劳动参与度和就业率。但从各国的就业参与度来看,其他给妇女产假的发达国家,妇女的平均劳动参与度和相对于男性的就业率,并不比美国妇女低。从实际情况看,妇女的劳动参与度和就业率取决于很多因素,产假可能是其中一个因素,但不是决定性因素。
还有一种更奇特的理论,说是给妇女产假,对不生孩子的妇女和男性不公平。但不生孩子的人老了,要靠下一代人工作交税养活,而下一代都是生孩子的妇女生的。所以,眼光稍微长远一点,就会看到女性产假对社会健康发展的重要性。如果生孩子的人少,下一代劳动力供应减少,各国现有的退休金制度都会破产。很多理论,表面上头头是道,但跟现实对照一下,经常发现是些假货。
跟其他发达国家相比,美国保留了更多原始资本主义的东西,有更少的规范,更鼓励强者出头,有时候甚至不惜直接或间接牺牲弱者的利益。一些中文山寨保守主义者说,欧洲走上了左派邪路,美国还有救,主要是欣赏这类原始资本主义的遗产,以为这是美国社会的正统。他们好象以为,从启蒙运动以来,欧洲就越来越差;美国也是刚建国的时候最好——他们不好意思说,奴隶制的南方最好,但从他们频繁使用的那些中文翻译的名词、短语来看,好象更接近当年美国南方的说法。
对于南方人来讲,内战之前,在经济上的确经历过辉煌年代。密西西比三角州一代的百万富翁密度曾高于纽约,奴隶的生产效率和从每个奴隶赚到的钱的确高于自由劳工。奴隶的三餐营养和生病后的治疗普遍比自由劳工要好,因为伤残或死一个奴隶,对奴隶主是笔巨大损失。后来废除了奴隶制,但有理论家继承了那种理论遗传,转弯抹角在中文世界垃圾化成山寨保守主义。
看一些中文山寨保守主义的说法,基本是党国政治教科书的思路模式加美国极右的名词短语。这些才俊习惯了按标语口号站好队,然后相互对着抛概念,抛来抛去,找不到现实在哪里。政治现实从来不像他们想像的那么运转。比如投票,在川普之前,州一级选举和地方选举,我和身边不少朋友都是投共和党候选人,但选总统是看人不看党。县一级选举如果有认识的人参选,也是投人,不看他什么党。不知道这种做法是左还是右,是激进还是保守。那种拉出几条标语来对着喊的做法,在现实中不是没有,但不是正常人的正常做法。
如前所述,诸如政府规定最低时薪是否合理等问题,美国法院、经济学家和政府官员100年前就充分讨论过,经济活动的各方参与者、州政府、联邦政府和法院也充分博弈过。中文世界的山寨保守主义还在纠结这种问题,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是无知,不知道中国在现代经济发展的初级阶段遇到的一些问题,当今的发达国家都曾遇到过——当然,党国制造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问题,其他发达国家没有。一些经济发展遇到的共通的问题,看一点美国和西欧历史就知道如何处理。别人已经走过的路,不需要自己再跳到水里摸石头过河。
二是一种奇特的“强者自我想像”,他们自动把自己想像成强者,自我带入资本家和统治者的角色,甚至认为发达国家的工人就该像天朝农民工一样干活。这跟很多国家的国民精神世界不太一样,但这在中文世界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