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前说“卡里斯玛型”独裁者跟一般独裁者不一样，但没有点破哪裡不一样：

“卡里斯玛型”独裁者言行举止经常看起来不像是杀人如麻的独裁者，反而像极了走亲民路線的民主国家领袖，甚至还要比民主国家领袖更“亲民”、更“接地气”、甚至更随随便便一些。

“卡里斯玛型”独裁者经常笑眯眯的，言行举止看起来很“随便”。不管是金正恩站在水田中央或者蹲在田坎上指导工作，还是毛泽东光膀子在长江里游泳，又或者斯大林坐在地上野餐或者抱女儿在镜头面前表演慈父，包括希特勒坐在草地上削苹果也是如此。

“卡里斯玛型”独裁者言行举止反而更像是给自己的神秘权力驱魅，竭力表演自己是平常人，跟普通人一模一样。这种表演对“卡里斯玛型”独裁者来说至关重要：这是一边驱魅、一边复魅的必要手段。

在一边驱魅、一边复魅的过程中，民众对“卡里斯玛型”独裁者充满了“入脑入心入魂”的敬仰和感激。权力的神秘化给民众造成异常恐怖的感受，这是复魅的最重要驯化功能：用不可预测的恐怖来驯化民众，达到使之战战兢兢服从的目的。这时候“卡里斯玛型”独裁者却故意表现出很不相称的不协调感觉，让自己显得很“接地气”，简直可以用随便或轻浮来形容。

但这恰恰是民众最喜欢看见的。民众不但喜欢知道独裁者喜欢吃什么、有哪些爱好，还喜欢看见独裁者跟他们自己日常生活一样，甚至在见到独裁者的时候，完全不敢相信一个杀人如麻、吃人不吐骨头的独裁者竟然是这么善良、谦和的大好人。

你可不要小看这种表演，这种亲民表演往往是民众最感恩戴德、最感激涕零的部分。朝鲜人一看到金正恩就忍不住痛哭流涕，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感受到自己距离“伟人”如此接近而“伟人”的超凡魅力又如此真切，真像承蒙上天眷顾一样。

于是这就给人一种错觉：“伟人”永远无可挑剔，而自己的全部苦难都来自于“贪官污吏”和“作奸犯科”的官僚，只有明察秋毫的“伟人”才能为自己主持公道。“伟人”的存在就像神一样，是对美好生活的寄托、幻想和期待。

“卡里斯玛型”独裁者经常使自己主动迎合民众想象，而不是单纯塑造民众想象。比如朝鲜人多少知道一些关于金正恩喜好和成长故事的传奇经历，这些经历让独裁者先得超凡出众、天赋异禀，就好像是天生的领导者一样（即便金正恩自己一样可能在权力斗争初期被兄弟除掉）。这些都是宣传机器制造出来的超凡人格，其实金正恩小时候根本没有人知道其私人事迹，因为独裁者子女经常是最重要的国家机密之一。

“卡里斯玛型”独裁者主动迎合民众想象，做法是一边亲民表演，一边向假想敌做出好勇斗狠、杀伐坚决的挑衅姿态或侵凌行为。这些动作让普通民众佩服得五体投地。比如毛泽东时代对毛泽东“入脑入心入魂”的崇拜者，人人都在下意识地模仿宣传机器塑造出来的毛泽东的“公共人格”：比如对待“美帝国主义及其走狗”的态度，又比如对待所谓“反动派”（异己）的态度，哪怕是一些狂妄自大的言论（比如“与天斗其乐无穷”等待），也引起崇拜者争相效仿。这些特点让毫无存在感、甚至没有自我意识的民众第一次感觉自己人格強大起来，感觉自己也是“强人”了。

民众效仿“卡里斯玛型”独裁者，并不止是背诵独裁者语录和学独裁者讲话，而是像流水线生产一样，批量复制独裁者的人格、思想和行为习惯。你在许多毛泽东时代过来的退休老干部身上，仍然可以看见毛泽东本人的言行习惯、生活习惯、甚至衣着发饰习惯。这些人可不是靠单纯背诵就批量复制毛泽东的。

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卡里斯玛型”独裁者不仅在表演“公共人格”，还是“国家人格”和“时代人格”的具体体现：独裁者什么样，那个国家和那个时代就什么样，甚至普通人也竞相以效仿独裁者为荣。

相比之下，习近平党羽在给自己塑造“卡里斯玛型”独裁者的尝试上无疑是失败的，他本人和中国民众显然都达不到蔡奇要求的“入脑入心入魂”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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