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李鹏日记》(李鹏日记链接:https://t.co/LeNF7wqWGS)
2010年3月,我到一位教授家里聚会,另外一位学者带来《李鹏日记》,其实很早就听说有这本日记,是六四大屠杀的刽子手之一李鹏试图推责之作,当然它是站在中共和屠城者的立场上记录整个事件,在我看来,在很多时间点是可以反向作证中共的屠城之责。
离开教授家里时,我未经同意就把这本书带走了,在路上,我打电话告知教授我带走了这本日记,我会合理使用它,请老师谅解!教授仿佛早就猜到我会如此。
其实我看到这本日记的第一眼,就决心公开它。
6月3日,我和一名记者到传媒大学复印社,大摇大摆的印了十几本,然后装订成书籍的样子。未料这名记者朋友在南方凹凸吧率先说了此事,《南华早报》记者很快联系了他,他又告诉记者是我在主导此事。
2010年6月3日下午,在皇城根遗址公园,我和《南华早报》的记者碰面,并给了她这本书。《南华早报》在六四当天报道了这个新闻。
当时的「南方凹凸吧」云集了中外记者和公知等,相信秘密警察也一直会严密关注此群,所以消息不可避免的泄露了。6月3日傍晚,这名记者朋友被警察最先带走,很多网友电话轰炸警察局,我也做好被抓的准备。
我们在做这事之前,我就告诉他:「一旦我们被抓,你就告诉他们是我做的,我是主谋。」
稍晚时候,我接到国保电话,只是要求我不要在明天(六四)做什么事。
当晚,这本日记在网上迅速以各种格式蔓延,甚至还有专业的图书馆格式。北风 @wenyunchao 组织朋友把整本书重新打字做成WORD版本,他当时也并不知道我是始作俑者,最后在一处图片不清晰的地方,我拿出原始版本给他读出来,他才知道我参与此事。
6月3日晚,一夜未眠,当时艾晓明教授发表了《你的至爱与至痛,必须被看见——吴国锋:46张照片的故事》,一位意气风发的人大学子,在中共的屠刀下成为失去生命,巨大的刺刀伤、肩部、脑部、全身多处的枪痕都冲击着我的神经……。
6月4日清晨,我红肿着眼睛,捧上早已备好的白玫瑰,没有走楼外的大路,而是穿过一条小路,然后坐地铁到达天安门广场。
我的白玫瑰花有惊无险了过了地下通道的安检。到达中轴线时,我拿出了玫瑰。不一会儿有「照相的」凑过来问我是否照相,我拒绝了。「照相的」是便衣,在他的暗示下,很快又有其他人围过来,他们看清我拿了白玫瑰后,便向便衣示意。
七八个戴墨境的便衣冲过来,要拉我上警车,我问它们是谁,它们说是警察;我要求它们出示证件,但这些流氓把不到90斤的我扔上了警车,在他们还未收缴我的手机前,我发出推文,告诉推友我被抓了。
我被带到天安门公安分局时,手机等物品都被收缴,我面前摆放了那束花。有两个负责审讯我、另外一人负责录像。警察问我为什么拿这束白玫瑰,我说是来纪念六四死难者,审问者再次追问,我依然是这个回答。
录像的警察说:你还挺狂!还敢和我们要证件!我说这是警察法规定的,我是懂法的人,我希望警察也遵守法律,我拿花纪念何罪之有?
讯问进行三四个小时后,我依然强调我是来纪念六死难者的,这不违法。期间我上厕所都有女警跟随,不允许关上厕所的门。
在卫生间时,我隐约听到窗外似乎有喊我名字的声音,当时我不知道我的推特信息发出后,天安门分局前聚集了很多声援我的推友。
讯问期间,看到很多纪念人士被带进来,被带到其他房间讯问。
后来审讯我的警察说,有上级的人来「接你了」,他们把我送到另一房间,两名北京市的国保,其中一名自称郝铮,他是从2005年就找我喝茶的国保;
至此,我明白当局已经知道《李鹏日记》的事情了。按照以前的惯例,纪念六四死难者的人士被带到天安门分局,数小时后就会被释放。我的判断是他们知道了此事。
6月4日,他们释放了那名记者。
当时我在心里赌了一把,我认为当局不敢以这本日记的事情来做文章,因为如果它们这样做了,就等于承认这本日记是真的。
国保说你人缘够好的啊,现在公安分局外的人挺多啊。它们说希望把我送到外地,我说我没违法,哪儿也不去,如果你们觉得我违法,就拿手续来。
快傍晚时,国保把手机还给我,说要把我带回家软禁。他们用什么东西遮住了我的头,把我塞到警车里,到大马路上时,才取下遮住我头的东西。
我打开手机,里面有无数的信息和留言。崔卫平教授说正从她郊外的家来接我的路上,国保说不会允许我见到任何人,我安慰崔老师,说我没事,请她先回家。
我回到家中,看守们已守在我们的楼门外,而不是家门口,这是我以死拼得的一点空间,我绝不允许脏东西杵在我的门前。
在我软禁期间,网友「天天海豚」躲过看守的警卫们,进入我的家中,给我送来好吃的。当时我能上网,在网上发起了「端午节消夏晚会」活动,以声援倪玉兰律师。
大概是6月十几号,海外出版了《李鹏日记》。一位我现在还不可以说出名字的前辈传来消息,说情况有变,中共高层级官员已召集会议,下令任何人哪怕是发出前领导人的文字,如果没有当局允许,也是泄密罪,这意味着我可能有很大的危险。
6月15日晚间11点多,国保、警察直接来敲门,我打开卫生间的水笼头,说正在洗澡;然后回到房间关闭电脑,发出「警察来了」的推文,并把《李鹏日记》原稿藏在卷起的牛仔裤中,那时,我「养牛」,一个衣柜中有很多条卷起的牛仔裤。
三名国保朱旭、郝铮等人以及警察们进入家中后,一把把我的手机打落在地上,然后开始了地毯式搜查,大概二十分钟左右,王荔蕻大姐、莫之许、天天海豚来到我家,他们都认识臭名昭著的阴险国保朱旭。
数小时后,他们查抄了我的台式电脑、手提电脑、一些书、光盘等,幸运的是,尽管我有意打开衣柜,但它们应该是看到一撂卷起来的牛仔裤,应该没什么东西,所以没有搜查这里。
国保把押我到警车上,我还记得在昏黄的灯光下,王大姐追着警车,敲打着后备箱,那是一个母亲才会做的事情。
临被警察带走前,我说要关卧室空调,然后把随身的一本护照迅速扔到床下。
我把钥匙交给另一位来我家驰援的朋友,并嘱托她好好帮忙照看我的受了惊吓的猫,并收拾我的衣柜和被人踩脏的地板,包括床下。
她非常聪明,在我们离开后找到了我的护照和那本日记,并把它们放在楼层间一个养着观赏树的花盆下。
我被带到北京朝外北大街派出所,他们打印了很多页我的推文,各种询问,说我组织「端午节消夏晚会」是违法行为,要求我发声明取消,我拒绝了。而且我告诉它们,我只讲和我有关的事情,涉及别人的我也一概拒绝回答。
后来我听到国保不停的在楼道里打电话,他们说唐吉田律师在路上,某某也在路上……,估计是他们监听这些人士,我知道那么多网友又来派出所外声援我,天下着雨,想到他们,我安心且淡定。
至凌晨四点多钟,国保让我对问讯笔录签字,我用笔先圈好笔录,然后写上圈内都是我的所言。
后来我出来后,看到一众网友,包括王大姐都在雨中守候着我。但国保不允许我和他们交流,再把我塞到车中押回家中。大批网友走路赶到我家不过十几分钟,我和大家说了被问讯的事情。
天蒙蒙亮前,我送网友们出楼门,因为是端午节,只有一个警察值守。我跟着这些可爱的朋友们消失在看守的视线里,并躲到一个秘密的地方,参加了傍晚的「端午节消夏晚会」。我是言出必行的人,我发起了这次活动,只有没死,我应该都要到场。
那天也没有晚会,因为倪玉兰律师被抓,变成了围堵新华门派出所活动,一百多名网名大喊放人,我、刘沙沙、王译姐进入派出所谈判,要求放人。最后人获释了,有头戴钢盔的警察不断汇集到这里,担忧网友的安全,莫之许建议大家撤退,然后我们集体离去。
这是我在北京最后的日子。在多名律师、外交官和人权机构的帮助下,我到达香港,在香港,见到了本来要出版《李鹏日记》的鲍朴,我向他表达了歉意,因为我不知道他要于当年6月16日出版。
后来我辗转多日到达德国。
我到达德国后,在最初拿到日记的教授和学者依然留在北京时,我没有提及这本日记,尽管可能对我有好处;他们离开中国后,我在CLUBHOUSE的六四房间做主持,这位学者也在,我真诚向他致歉和致谢,因为我未经他允许完成了一次使命,It is also my duty ! 他说从来没有埋怨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