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科普美国的选举知识——讲讲一些州议员的忽悠术】2020大选后，市面上出现各种夸张的说法，甚至谣传，比如有人说共和党控制的州议会改了法律，要在总统大选中由州议会指定选举人团，不再由选民直选产生。事实上，没有一个州议会通过了这种法律。很多人是把一些州议员的政治忽悠或作为政治姿态的提案错当成了法律。

也有个别地方出现威胁选举官员的事件，有人觉得不得了。美国的基层选举过程和负责选举的官员过去几十年受到的威胁比较少，现在出现一些，大家比较关注。但从历史上看，问题不是太严重。内战后黑人男性获得选举权，南方很多地方因为黑人人口比白人多，传统的白人政客纷纷落选，造成秩序大变。

联邦军队对南方军管结束后，南方开始想办法。在法律层面，主要靠收投票税、设文化水平门槛，但在基层，则主要靠威胁选民，把黑人投票率又压下去了。直到二战后，南方一些地方在选举的时候，一些白人极端分子和三K党是拿着枪去威胁，让黑人不敢去投票。这种明面上的威胁现在不敢了，在个别地方顶多借口维持秩序，在投票站外围转悠一下。而且各地投票站现在都禁止带武器进入投票场所。

总体上讲，这几十年还是进步比较大，现在的主要争斗在是在法院，围绕划分选区和增加投票难度等问题。以前三K党有几百万党员的时候，经常发出威胁，但看他们的实际行为，有比较严格的界线：人身伤害几乎都是针对黑人，偶尔殃及媒体，很少敢动地方官员、法官和律师。

直接发出言语威胁和实施威胁的一般是底层白人，在传统的等级秩序中（外在等级和社会潜规则），他们的地位比黑人高一点，但比地方官员、法官和律师低得多。历史上，他们杀害黑人可以在检察官和陪审团那里糊弄过去，一旦伤害官员、法官和律师，等于是毁坏传统秩序，不管政治观点如何，就会成为全民公敌，检察官，陪审团和法院都会从严从重对付他们。这一点，他们一直很清楚，在这方面比较收敛。

2020大选，因为川普输了不愿下台，制造选举舞弊谣言，间接鼓动骚乱，个别底层脑残威胁基层官员，值得忧虑，但不是新趋势，历史上类似现象比目前的情况严重的多。

1954-1970，南方各学区陆续实行黑白同校，对学区负责官员的威胁比现在厉害的多，频繁的多。纵火、开枪、威胁炸弹等，不但口头威胁，而且真干，但他们知道界限在哪里，就是不能真杀人，尤其是白人官员，所以放火开枪等大都是趁没人的时候或隔着很远的距离，狂热过去，警察该抓的抓，检察官该起诉的起诉，法院陪审团刻判的判，最后都消停了。

我大致赞同史学家Jon Meacham的观察：媒体说川普现象是unprecedented（史无前例），但川普期间的现象，在历史上都出现过，而且比现在糟糕的多，只是川普时期历史上在不同时段交替出现的一些现象集中到一个时段同时出现，而且以前这种人只能做到州长或参议员，现在做到了总统，加上互联网信息传播的放大效应，给人的感觉好象是史无前列。

但仔细看一下，当今很多被认为是“史无前例”的现象在历史上比现在严重的多。单纯从冲突的规模和烈度讲，跟民权运动时期、南方重建时期和内战时期相比，这几年只能算是毛毛雨。

致于说州议会指定选举人团，宪法就是那样写的，各州本来就是议会指定选举人，晚近才改成民选。但历史上已经改成民选了，现在只是因为怕自己输再改回去的做法，即便能改成——几乎不可能，最后肯定要遇到司法挑战：让选民去投票，但投完了，州议会说不算，在技术上怎么操作？在自己州内取消总统选举？还是在选票上把总统和副总统那一栏去掉？还是选完了，州议会推翻民选结果，直接指定？

这些问题的答案，谁也不知道。政治忽悠容易，一旦进入具体法律程序，各种问题都会出来，没有一个能解决。大概就像2020大选时FBI局长说的那样，这个系统过于复杂，即使有人想大规模作弊，在技术上难度太大，几乎不可能做到。改选举人产生方式同理。我一般不看议员说什么，更不关心州议员说什么，他们的话太不值钱。

像媒体曾经报导过的那位亚利桑那州议员的提案，基本是个脑残忽悠。它的思路大致是这样：如果有选举舞弊行为，州议会可以推翻民选结果，自己指定选举人。问题是，有没有舞弊，不是州议会决定的，而是法院决定，所以它要让法院做出有利于它的判决，提议州法院审理这类案件时要有陪审团。

但更大的问题是，指控选举舞弊涉及到正当程序和平等保护等宪法问题，联邦法院有管辖权，州议会改不了联邦法院程序。2020年大选后，川普发起60多起诉讼，除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案子，全输了，从基层法院到最高法院，没有一个判决发现有足以影响选举结果的舞弊或不公平行为。

议员中有极端分子，但大部分州议员，包括共和党议员，还要看法院的结论，至少会把法院结论当成不能推翻选举结果的借口。当然他们对媒体和选民该怎么忽悠还是怎么忽悠。基层选民决定基层政客的政治生命，要维持政治生命，他们不得不做各种姿态说各种话，但从实际做法看，比如去年亚利桑那从共和党州长、副州长、州议会议长到共和党控制的县选举官员，都是一板一眼按照法律程序做，喊口号没问题，喊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

南方的基层政客一直这样。这是基层政治生活的一部分，州议员不管什么党，都不得不顺应这种社会-政治环境，否则就干不成议员了。

个别把政客的忽悠当真，拿法律当儿戏，以身试法往上冲的都是底层脑残，小卒过河，吃完牢饭，出来发现忽悠他的议员原地没动，照样忽悠，照样当议员。看看2020年大选后瞎折腾，把自己折腾成牢饭桶的，哪个不是这种德行？

如果美国的制度像有些中国知识分子想像的那样纯正、脆弱，历史上早就崩溃无数次了，根本到不了今天。这个系统的复杂性和韧性超乎想像。这种异常的复杂性和韧性造成了很多问题，让改变难上加难，但它同时也避免了更大的问题：一夜脆断。

2020大选，川普折腾不下去，所有的努力都被这个异常复杂和韧性强大的系统吞没，再折腾一次能有突破？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