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知识型工作的衰退已经开始了吗？

近几年，大学毕业生的失业率上升速度超过了其他群体。这种现象到底有多严重呢？

作者：诺姆·谢贝尔（Noam Scheiber） 2025年3月25日

上个月，星巴克宣布裁员超过1000名公司职员。这一消息突显出白领阶层中令人担忧的趋势：最近几年，白领的失业率攀升得更快，薪资增长也更加缓慢。

这进一步引发了经济学家一直争论的问题：当前的裁员潮只是暂时现象，还是预示着更严重、更持久的危机？

整体失业率在两年多里一直低于4%，但从去年五月开始已突破了这个门槛。

经济学家认为，从历史上看，目前的就业市场仍算强劲。最近的疲软很大程度上和疫情后的经济调整有关。当时企业因需求暴涨而疯狂招聘，但随着美联储加息，不得不转向裁员，企业迫于投资者压力精简运营规模。

不过，在人工智能快速发展以及特朗普总统持续缩减联邦政府预算（联邦政府恰好是支撑大量白领岗位的主要资金来源）的背景下，有人开始担心，知识型工作可能正进入长期衰退期。

北方信托银行首席经济学家卡尔·坦嫩鲍姆（Carl Tannenbaum）表示：“我们正在见证白领工作的巨大转型，我告诉大家：一波浪潮即将来临。”

目前，没有哪个行业比电子游戏行业更能体现这种转变了。2020年疫情期间，美国人大量宅家，对电子游戏的需求爆发式增长，游戏公司因此大规模招聘。但好景不长，最近几年该行业大量裁员，仅去年和前年就有数千人失业。

2024年电子游戏开发者选择奖（游戏行业一年一度的重要颁奖典礼）的主持人在开场时便公开抱怨行业“史无前例的裁员潮”。同年，原本只限于薪资较低的游戏测试人员的工会运动，逐渐扩展到游戏制作人、设计师和工程师，比如开发热门游戏《辐射》和《魔兽世界》的公司。

微软旗下贝塞斯达游戏工作室（开发了《辐射》系列）员工表示，他们选择成立工会的原因之一，就是2023和2024年的裁员潮，让他们感到不安。“公司很久没有裁员了，这次真的把很多人吓到了，”该工作室制作人泰勒·韦林（Taylor Welling）表示，他拥有互动娱乐硕士学位。微软方面拒绝发表评论。

金融及相关行业的失业率仍处于较低水平，但从2022到2024年增长了约四分之一，原因是利率上升导致房贷需求下滑，企业被迫缩减开支。去年夏季，富国银行首席执行官表示，过去16个季度里，公司持续裁员，其中房贷部门员工自2023年以来几乎减半。

去年秋天，富国银行的企业行为管理团队（负责审查员工和客户的不当行为投诉）裁掉了约四分之一的员工。被裁员的律师希瑟·罗夫斯（Heather Rolfes）表示，她认为裁员目的就是为了缩减美国员工成本，同时针对近期曾计划成立工会的员工群体：“公司一石二鸟，裁员和反工会一步到位。”然而，富国银行的发言人否认裁员与工会相关，并强调管理层也有两人被裁。

企业战略专家、曾任职于麦当劳和亚马逊的阿提夫·拉菲克（Atif Rafiq）指出，很多公司正试图效仿亚马逊，建立跨职能的团队，打破程序员、营销人员等专业人士之间的壁垒。这种模式下，很容易发现人员重复，进而裁员。星巴克和日产汽车最近都宣布裁员时，给出的理由也类似：“减少冗余，打造更精简、更灵活的团队”。

纽约联邦储备银行最新数据显示，从2022年9月至今，大学毕业生失业率上升了约30%（从2%升至2.6%），而总体劳动者失业率则上升约18%（从3.4%升至4%）。ZipRecruiter招聘平台首席经济学家朱莉娅·波拉克（Julia Pollak）的分析表明，失业增加最多的是本科学历或有大学经历但未获得学位的人，而教育程度最高（拥有硕士以上）和最低（未完成高中学业）的群体失业率则保持稳定或下降。

根据ADP就业研究的数据，要求大学学历岗位的招聘速度，也明显慢于其他岗位。

不过，有经济学家认为，这些现象可能只是短期的，不必过于担心。哈佛大学劳工经济学家劳伦斯·卡茨（Lawrence Katz）指出，大学毕业生失业率虽稍高于整体失业率增长幅度，但从历史标准来看仍处于较低水平。

卡茨教授表示，近年来高学历人群薪资增长放缓，可能部分原因是这些人更看重居家办公的弹性，愿意牺牲部分薪资增长。但美国经济政策研究所数据显示，从2019年以来，收入排名70%到80%的中上阶层工人，薪资增长确实是最缓慢的。

长期来看，大学学历带来的收入优势在过去15年也趋于平缓。虽然大学学历与无学历群体薪资差距自1980年后一直在扩大，但近15年基本保持稳定，部分原因可能是大学毕业生人数增多，也可能是企业对应聘者学历要求降低，尤其是IT技术越来越成熟后，像记账员这类过去高薪且要求大学学历的岗位，现在并非必须要大学毕业生了。

人工智能（AI）的兴起可能进一步削弱大学学历的优势。最新学术研究表明，使用AI编程助手的软件开发者生产效率提高超过25%，尤其对经验较少的程序员帮助更大。这意味着AI技术的普及可能降低经验丰富程序员的薪资优势。

麻省理工学院经济学家梅特·德米雷尔（Mert Demirer）表示，未来程序员可能更多地扮演项目经理的角色，管理多个AI助手，这样可能反而提升人类员工的薪资。但短期来看，企业显然把AI当作裁员的工具，一家大型科技公司的软件工程师透露，他所在的团队去年裁员了一半，现在只能借助AI助手勉强维持原有工作量。

科技行业的失业率自2022年以来迅速上升，2024年已达到4.4%（之前为2.9%）。

此外，特朗普政府对联邦政府部门的改革导致大量联邦雇员及依赖政府资助的大学和非营利组织职员失业或冻结招聘。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最近宣布全球范围裁员2000人，原因正是联邦资金减少。

哈佛的卡茨教授强调，大学毕业生就业很大一部分与联邦政府直接或间接关联，因此联邦科研、教育预算的大幅削减，“潜在影响将非常巨大”。

“目前大学毕业生的失业率虽然看起来还不算特别高，”卡茨教授补充道，“但半年后情况可能就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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