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AI 会冲击谁的就业？年轻人还是资深员工？

在微软和其他大型科技公司裁员的浪潮中，专家们正在激烈辩论，到底谁的工作最有可能被保住。

上个月，亚马逊首席执行官安迪·贾西（Andy Jassy）撰文指出[1]，他预计公司对人工智能的应用将在未来几年内“减少我们的总员工数量”。这番言论证实了许多员工内心深处的恐惧：AI 将取代他们。两周后，微软宣布[2]将裁员约 9000 人，占其员工总数的 4%，这进一步加剧了人们的担忧。

人工智能将取代白领工作，这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但具体来说，是哪一类工作者呢？ 贾西的声明恰好点燃了一场关于这个问题的激烈辩论。

一些专家认为，AI 最有可能影响职场新人，因为他们的任务通常最简单，也因此最容易被自动化。AI 公司 Anthropic 的首席执行官达里奥·阿莫迪（Dario Amodei）最近告诉 Axios[3]，该技术可能在五年内吞噬掉一半的入门级白领岗位。近期大学毕业生的失业率有所上升[4]，这加剧了人们的担忧[5]，尽管这并不能直接证明 AI 就是他们求职困境的罪魁祸首。

但 AI 行业的另一些领军人物则持相反观点，他们认为年轻员工很可能从 AI 中受益，而经验丰富的老员工最终将更加脆弱。在六月底的一次《纽约时报》活动[6]的采访中，OpenAI 的首席运营官布拉德·莱特凯普（Brad Lightcap）暗示，该技术可能会给“我认为是那些资历更深、更习惯于以某种特定方式按部就班工作的员工”带来问题。

这个问题的最终答案将产生深远的影响。如果入门级工作风险最大，我们可能需要重新思考大学生的教育方式，甚至大学本身的价值。而如果年长的员工风险最大，随着大规模裁员成为劳动力市场的常态，这可能会引发经济甚至政治动荡。

研究公司 Gartner 的副总裁大卫·弗隆格（David Furlonger）负责监督其首席执行官调查，他思考了 AI 取代经验更丰富的员工可能带来的后果。

“那些人该怎么办？他们的生计如何保障？对税收收入有什么影响？”他说。“我想各国政府正在思考这些问题。”

AI 正在塑造更优秀的管理者吗？

研究 AI 的经济学家和其他专家对于 AI 更可能取代谁，常常得出不同的结论。

聚焦于那些已最广泛部署 AI 的领域，情况对入门级员工来说似乎相当严峻。来自薪资处理公司 ADP 的数据显示，在计算机相关领域，工龄低于两年的员工就业人数在 2023 年达到顶峰，此后下降了约 20% 至 25%。在客户服务代表中也出现了类似的模式，他们也越来越依赖 AI。

根据斯坦福大学研究员陈如玉（Ruyu Chen）对数据的分析，在同一时期，这些行业中工龄两年及以上的员工就业人数却在增加。

其他研究也间接指向了类似的方向。2023 年初，意大利暂时禁用了 ChatGPT，而当地的软件开发者曾依赖它来辅助编程。加州大学尔湾分校和查普曼大学的一组研究人员比较了[7]意大利程序员生产力的变化与法国和葡萄牙程序员的生产力（这两个国家没有禁用该软件），以分离出 ChatGPT 的影响。

虽然该研究没有关注失业问题，但它发现，AI 工具对中级员工工作的改变比对入门级员工的改变更有利。研究人员指出，初级程序员使用 AI 完成任务的速度有所加快；而经验丰富的程序员则常常用它来为整个团队带来更广泛的利益。 例如，AI 帮助中级程序员审查其他程序员的工作并提出改进建议，还能让他们用自己不懂的语言为项目做出贡献。

“当人们真正擅长某件事时，他们最终会去帮助别人，而不是只顾着自己的项目”，该论文的作者之一莎拉·巴纳（Sarah Bana）说，她补充道，AI 基本上强化了这种趋势。巴纳博士表示，论文的结果表明，AI 将促使公司减少招聘初级程序员（因为完成入门级任务所需的人手减少了），但会增加招聘中级程序员（因为 AI 放大了他们对整个团队的价值）。

另一方面，麻省理工学院（M.I.T.）研究 AI 在工作场所应用的经济学家丹妮尔·李（Danielle Li）表示，在某些情况下，AI 对高技能员工的颠覆可能超过对入门级员工。原因在于，AI 实际上可以将宝贵的技能与传统上拥有这些技能的人“解绑”。 例如，你可能不再需要是工程师才能编程，或者不再需要是律师才能撰写法律文书。

“那种世界对经验丰富的员工是不利的，”她说。“你的高薪来自于你技能的稀缺性，而 AI 的出现让这种技能可以脱离人而存在。”

李博士说，AI 对经验不足的员工也未必是好事。但她推测，应届大学毕业生失业率的上升，是由于雇主们预期在 AI 时代他们需要的员工总数会减少，而不仅仅是新手员工。整体招聘放缓对刚毕业的大学生影响更大，因为他们本来就没有工作。

罗伯特·普洛特金（Robert Plotkin）是一家专注于知识产权的小型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他说 AI 并未影响他公司对低技能员工（如律师助理）的需求，他们负责格式化公司提交给专利局的文件。但他补充说，与几年前生成式 AI 出现之前相比，他的公司现在使用的合同律师数量大约减少了一半，其中一些律师拥有数年经验。

这些资深律师为客户起草专利申请，然后由普洛特金审查并要求他们修改。但现在，在 AI 助手的帮助下，他自己起草申请的效率往往更高，除非专利涉及他不熟悉的科学或技术领域。

“我已经能非常高效地使用 AI 作为工具来帮助我起草申请，这减少了我们对合同律师的需求，”普洛特金说。

一些走在 AI 应用前沿的公司似乎也做出了类似的判断，他们选择裁掉经验丰富的员工，而不仅仅是减少招聘入门级员工。 谷歌、Meta 和亚马逊自 2022 年以来都进行了裁员。在最近一次裁员公告发布的两个月前，微软裁掉了 6000 名员工[8]，其中许多是软件开发者，而 7 月的裁员则波及了许多中层管理人员。

“任何行政性的、与电子表格相关的、有电子邮件记录、涉及文档管理类型的活动，AI 都应该能相当轻松地执行，从而为管理者腾出时间去做更多指导工作，”Gartner 的分析师弗隆格说，他所在的公司的调查最近也包含了关于 AI 的问题。“CEO 们在数据中暗示，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需要那么多管理者了。”

“没经验”的价值

投资银行 D.A. Davidson 负责微软股票的分析师吉尔·卢里亚（Gil Luria）表示，裁员的一个原因是为了削减成本。像微软和谷歌这样的公司，在投入数十亿美元购买芯片和建设数据中心以发展 AI 的同时，需要通过削减成本来支撑利润率。但另一个原因是，所有技能水平的软件工程师都容易被 AI 取代——包括那些薪水很高但却不愿拥抱这项技术的资深工程师。

微软“能很快地算清楚这笔账——谁在创造价值，谁的薪水过高，谁的薪水不高，谁适应得很好，”卢里亚说。“有些资深人士已经想出如何利用 AI 来发挥杠杆作用，也有些资深人士坚持认为 AI 写不了代码。”

哈珀·里德（Harper Reed）是 2389 Research 公司的首席执行官，该公司正在构建自主的 AI 智能体来帮助企业执行各种任务。他说，高薪和不愿拥抱 AI 的结合，可能会让经验丰富的程序员的工作岌岌可危。

“降低成本的方法不是解雇你最便宜的员工，”里德说。“而是把你最便宜的员工变得和昂贵的员工一样有价值。”

许多研究表明这是可能的。在微软和三所大学的研究人员最近的一项研究[9]中，一个 AI 编程助手似乎能大幅提高初级开发者的生产力，其提升幅度远超对经验更丰富的同事的提升。

里德说，从纯粹的财务角度来看，公司越来越倾向于招聘那些使用 AI 来完成曾经属于中级工作的初级员工，再配上少数高级员工来监督他们，而中间层的员工几乎不需要了。 他说，这基本上就是他公司的组织架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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