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彭博社专文:中国由工程师治理,而美国由太多律师治理
在他的新书中,王单(Dan Wang)认为,美国过于擅长制定规则,而更应向北京专注于技术创新的方式学习。
作者:Christopher Beam
2025年8月15日
当王单第一次听到川普总统把对美国贸易伙伴加征关税的日期称为“解放日”时,这个词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最近对我说:“‘解放’并不是一个很美国的词,它更像是一个中国的词。”
王单对此颇有体会。作为一家宏观研究公司的中国分析师,他曾多年钻研中国共产党领导人的讲话和官方文件,从术语中寻找深层含义。
他说,如今他在川普和习近平身上看到了相似之处:对领导人的盲目忠诚、对外国人的妖魔化,以及通过威胁移民和少数群体的社会地位来制造不安。“美国现在有一种‘没有好处的威权主义’,”他说。而所谓“好处”,在他看来,是指高铁、运转良好的城市、政治与经济的稳定。
在他的新书《Breakneck:中国对未来的工程化追求》中,王单主张,美国若想继续保持超级大国地位,就必须认真研究中国。但要学到正确的东西——最重要的是,学会如何建设。
在书中,他指出,中美最大的区别在于:中国由工程师治理——2002年,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的九名成员全部有工程师背景;而美国由律师治理。中国的优先事项是建设宏大的公共工程,如桥梁、大坝、机场,以及生产玩具、iPhone等产品;美国则擅长制定和执行规则。
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美国的律师们曾发挥积极作用,抵制了损害环境、拆毁城市社区并把国家拖入越战的技术官僚政权。但如今,王单认为,规则制定已经走得太远,反而妨碍了美国与竞争对手保持同步。
从这一点上看,他的观点与Ezra Klein和Derek Thompson的畅销书《Abundance》不谋而合,该书呼吁美国削减繁文缛节,增加住房与交通供给。但与其说《Breakneck》是政策论著,不如说是对中国工程师主导社会的实地观察:有好的一面(高铁、无人机),也有坏的一面(独生子女政策、“清零”政策),更有丑陋的一面(侵犯人权、建造毫无意义的“欧洲小镇”复制品)。
如果美国要击败中国,王单建议,必须首先理解中国。这意味着放弃华盛顿和硅谷流行的简单叙事。他说:“我认为所有关于中国的叙事几乎都一直是错误的。”例如,有些人仍然坚持认为中国只能模仿,不能创新——在抖音、DeepSeek、比亚迪崛起的时代,这种说法已荒谬至极。他同样不认同另一种叙事:即中国是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注定会超越美国。
他拒绝用“自由派与保守派”、“鹰派与鸽派”这样的标签来分析中国问题,也抗拒现成答案(除了火锅,他曾直言“很糟糕”)。这种独特的方法来自他的经历。在书中——以及我们一次他在巴黎度假时的Zoom对话中——他展现了对政治经济体制如何塑造国家和个人命运的深刻理解,包括他自己的命运。
离开旧金山
王单今年将满33岁,出生在中国西南的云南省,这里远离权力中心,因此相对自由。他的父亲是软件开发人员,母亲是广播电视台的主持人。童年时,他因血液病和肺部问题而被同龄人孤立。
2000年,7岁的王单随父母移居多伦多,两年后又搬到渥太华。他进入当地公立学校,兴趣广泛:15岁时加入加拿大皇家陆军少年军校,还学习单簧管并梦想成为职业演奏家。他凭奖学金进入纽约州立大学罗切斯特分校学习哲学。
不过他从未考虑追随父亲的工程师道路,因为数学不好。他在大三时退学,去多伦多的Shopify做市场营销,之后于2015年搬到旧金山湾区,在Flexport从事类似工作。(后来他确实补齐了学位。)
他发现旧金山湾区视野狭窄。“人们说旧金山是世界的中心,但对我来说并不对。”他对那里的交通和饮食都不满意,也对加密货币、虚拟现实和网络平台这些热门技术缺乏兴趣。反而更被中国的“硬核工程”吸引,例如基础设施超级工程、半导体和绿色能源。
2016年,他搬到香港,加入经济研究公司Gavekal Dragonomics,为投资者解读中国政治和经济。“这家公司并不把中国当成一个纯粹的数据集,”他说,而是采取整体视角。他逐渐把中共视为一个“知识谜题”——一个“极其古怪的机构”,认为国家控制与资本主义并非对立。
2017年起,他开始每年写一封年度信,与朋友保持联系。他将旅行随笔、经济分析以及对科幻和歌剧的思考融合在一起,吸引了不少追随者,包括经济学家泰勒·科恩和科技作家Ben Thompson。科恩在采访中称,王单的“局外人视角”塑造了独特的世界观:既是加拿大人观察美国政治,又是云南人观察北京政策。
2018年,他搬到中国大陆,更近距离地了解体制运行。他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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