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摆脱“革命独裁”恶性循环?
政治学家何包钢提出了几个很有启发性的观点:
1. 民间对暴力革命的崇拜与一元化的社会结构有关;与之相对,如社会结构向多元化转变,要么暴力革命无法形成气候,要么暴力革命并不必然导致革命独裁。
2. 革命失败反而比革命胜利更重要。
3. 改变人、改变旧的文化心理习性,才能摆脱“革命独裁”恶性循环。
在何包钢看来,不管是认定只有暴力革命才能去除专制,还是认定暴力革命必然导致新的革命独裁,都犯了独断论谬误。他借用哲学家蒯因(Willard Van Orman Quine)的说法来解释就是:事实不能充分地决定理论,综合性真理不具有必然性。
根据已有的政治学研究来看,何包钢认为我们只能说暴力革命跟新专制统治具有较大相关性,是因为革命者要打败旧政权就须武力上超过旧政权,要在武力上超过旧政权就可能出现两种趋势:
要么是一元化的武装绝对战胜旧政权,结果革命政权失去社会力量制衡,就顺理成章变成新革命独裁政权;要么是多元化的武装力量战胜旧政权,战后重新转向大鱼吃小鱼的内战——内战实现统一,又会形成新的革命独裁政权;内战打不出结果,则又可能长期陷入内战泥潭无法自拔。
何包钢借用波兰团结工会顾问、哲学家Lezzek Nowak的话,提出革命失败反而比革命胜利重要。比如巴黎公社失败导致曾经被禁止的自由工会的合法化,但是十月革命胜利却产生了“古格拉群岛”(革命暴政)。尽管Nowak同样承认,失败的市民革命也可能导致新的极权主义。
何包钢讲的有点耸人听闻,可能引起很多人不满,但他的意思是形成一种新的“自限革命”,即把革命的目标控制在逼迫政权改良和壮大公民社会基础上,因为一旦一旦使用暴力手段实现政权更迭就更容易导致政治极化和失控。
事实上,波兰的“自限革命”就是这么做的,尽管並不是用暴力手段来达到目的的:波兰的“自限革命”,并不以推翻政权为目的,而是以壮大公民社会和逼迫政权妥协为目的进行公民社会培养、训练和动员。
结果,波兰的“自限革命”不但改变了个体的人,还改变了整个国家的政治气候。
但何包钢还没有讲得很清楚的一个地方是:如果革命失败没有逼迫政权主动进行改革,反而导致政权变本加厉清洗社会,进而彻底铲除公民社会,比如1989年六四运动以后的中国就是如此,我们还能说革命失败好过革命胜利吗?
虽然何包钢没有进一步阐述如何改变旧社会的一元化观念和思维,但他显然已经意识到改变个体的人才能从根子上切断“革命独裁”的恶性循环。
现实中人们普遍意识不到自己一元化的、封闭的、排他性和整体性的观念跟习性,往往就在制造小独裁者。要形成多元化的、开放的、兼容的观念和行为方式,必须在日常生活中自觉跟独断论、决定论和自以为是的“历史规律”做斗争。
我们必须接受这样一个事实:社会不管朝那个方向改变,都不是所有人无条件依照同一种模式改变,你只有先尊重他异性,别人才能尊重你的个体性。不要幻想某一种具体政治主张绝对正确、必须受到全社会无条件遵从,有这种幻想的人甚至连自己家的狗都没办法说服。
社会变革,需要各方折衷、妥协、合作,而不是一些刚愎自用的人一意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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