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萍之子张胜说:「说到我父亲和周恩来的关系,『文革』中,父亲被批判、被审查、被关押,都有周恩来的签字,他在绝望中,曾几次给周恩来写信申诉,但都石沉大海。但不知为什么,和党内很多老同志一样,父亲心里一直认为,在中央高层,只有周恩来才是了解他的,他没有能为自己说话,那是他确实有了 难处。他真的不怪他,只能是自己认命了。在『文革』被打人死牢最绝望的时刻,他想到周恩来,党内还有一个清廉正直的人在,就会在心中残留下一丝希冀,即使那只是一种幻觉。」 为什么很多人对周恩来抱有这种幻觉?
陈伯达回忆:(找毛,毛不见)因觉得康生和毛主席关系比较好,又硬着头皮打电话给康生,想请他帮忙疏通一下。康生不接。要曹轶欧接,她也不接。当我打电话给恩来同志时,恩来同志的秘书我稍等。不一会儿,恩来同志来接电话了。他说,本来事情或许还可缓和,汪东兴把那个语录一交出去,就没有办法了。他说话的口气是亲切的,这是我终生难忘的。
然而事实上,此语录是周恩来从吴法宪手里要去,再给毛的。
在周恩来安慰陈伯达的时候,周正在按照毛泽东的部署对陈伯达下手呢!周恩来曾经点评林彪是「当面说好话,背后下毒手」,现在看来,此话对于周恩来才是最适合不过,也恰恰是绝妙的讽刺。
1962年北戴河会议上习仲勋因为《刘志丹》小说被批判。习仲勋回忆说:「我正在陷入极端苦恼的境地中,恩来同志亲切的握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党中央和毛主席』对你是信任的,让你代表政府做了许多工作,即使出了《刘志丹》小说这个问题,错了就改嘛。我们还是朋友,千万不要有一念之差。」习仲勋继续说:「这包含着党的温暖和阶级友爱的语言,感动得我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诚心而论,作为国务院秘书长的习仲勋,是周恩来手底下工作时间近十年、可依赖的工作人员。周恩来说了这几句不痛不痒、貌似关心、但丝毫没有丧失革命立场的「外交辞令」之外,丝毫无意为习仲勋去洗脱罪名或者辩护。
但是想象到当时的政治环境,被中共这个天下最无情最势利的绞肉机所绞杀的任何一个人,无论你前一天多有权势,一旦被打倒,则是鬼都不上门,恍如剎那间掉进了冰窟去,到处只见一片白眼,冤枉挨整也是哭诉无门。例如彭真一倒霉,押送其回京的李雪峰和宋任穷一路上「无话可讲。」 甚至昨天还是「亲密战友」,今天翻脸便是生死大仇,以便体现坚定的革命立场。
正是这种无比残酷无情险恶的政治环境,反衬出了周难得的「人情味」。周恩来一面在会上跟着赢家痛打落水狗,过后又打电话或接电话,轻描淡写地宽慰两句受害人。也正如王光美说的:在电话被撤的前两天的深夜,总理给我打电话,说:「光美呀,要经得起考验。」我一听是总理,很感动。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说了一句:「总理,你真好。」但是这并不妨碍周恩来在刘少奇、王光美项目组向中共中央报送的《关于王光美特务罪行的审查报告》上批示「应予判刑」。
周正是这样,一方面对周围同事总是表现出充满人情味的温情,往往关怀备至,似乎通情达理;另一方面,他对毛又是无条件的忠实,当任何个人与毛发生冲突时,他均会不问是非的站在毛的一边,非常熟练的对毛要整的人冷酷的加以处置。
由此可以理解张爱萍、陈伯达、习仲勋的认识,或者他们摆脱不了那个时代的局限性,或者是他们也有说不出口的隐情。
---《新发现的周恩来》